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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长伟ChenChang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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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零度 张霞
陈长伟

绝对零度

张霞

 

冰凉

 

虽然是第二次见面,我不怀疑他对我和我对他一样,有种熟悉感。但在他作品前,当他把手搭在我肩上请人给我们留影时,我诧异自己竟会有些本不该有的意外,——他的身体及手有着常人该有的温度。——忙着注意表情,那点意外,以及对意外的疑惑,转瞬便躲进记忆的不知哪个角落里了……

 

直到我再次面对那些作品。

 

对他的正常体温的一点意外,可能源于眼前这些雕塑。《咫尺系列》中的人,《生肖系列》中的动物。这种把表面做成烤漆质地的雕塑,虽然手摸着是冰的,却不一定就让人感到凉意,有的还能给人温暖呢。但,这些有着长长的脖子,面容精致干净的人或动物,其似是而非的表情,似是而非的存在,直让人感到一种不可触及的冰凉。禁不住把手缩了回来。

 

落雨了。石棉瓦做的屋顶,发布着每一滴雨降落的消息。雨不大,却让工作室里格外热闹。这热闹,改变不了那些将完未完的雕塑,依然冰凉着。

 

随着也冰凉了的思绪漂浮,其实是蛮舒服的,就象在“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中,谁能说那“三杯两盏淡酒,怎敌它晚来风急”没有一种体会冷中之美的快感呢?何况,这也正印证了陈长伟略微忧郁的气质。但是慢着,那些捉摸不定的冰凉,似乎和温度是无关的。

 

不是么?

那些人物雕塑的相似,虽然促使着你去寻找他们之间的不同,而且你的确也清晰地感觉到了它的原型在俗世间的音容,但是你仍然被那相似的东西牢牢掌握着,不由得不去想想:这些原本不同、分明也知道谁是谁的人,它们为什么会那么相象?

 

波兰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的《蓝白红》三部曲。《蓝》以一个事故开始。车祸,让女主人公失去了丈夫、儿子,家庭、信心。已经拥有的社会身份,也随之而“失去”。前一种“失去”是事件,后一种“失去”则是预谋。女主人公从社会、家庭、世俗中抽离出来,成为一个“哲学意义”上的人,一个和个体命运关系不大的,所有的人都可能成为的“人”。抽离于社会之外,在面对自己的同时,也面对人所面对的一切精神处境。其实,这是更大的一种折磨。

 

“失去”丈夫、儿子的她,相似于所有的人,包括那些“相似”的雕塑形象,只不过陈长伟让它们“失去”的,是常态。

于是,不难理解,冰凉,为什么会和温度无关。常态的冰凉,有温度的高低;和温度无关的冰凉,和常态的人没有了关系。

和温度无关的冰凉,和心情是无关的。和心情无关的形象,和个体的人生故事也就无关了。

 

 

那些,清清瘦瘦,冰冰凉凉的形象,以超然物外的态度,对待着迎面而来的所有的答案。

 

只是,陈长伟将用它们去面对什么?

 

 

镜子

 

 

假如,把1992年——1995年的《咫尺系列》、《生肖系列》,和1996年——2005年的《前世今生》系列作品相对着摆放…… 

 

塔尔柯夫斯基的电影《镜子》。

男孩随母亲到乡下亲戚家。在陌生的房间里,独自坐着。没有声音。他看到一面镜子。镜子中的男孩。画面移动,慢慢走向镜子中男孩的脸,再移动,走向镜子外男孩的脸……巴赫的音乐由弱渐强。男孩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静静地。

电影《镜子》里有着镜子的唯一场景。

 

真的有一面“镜子”可以给出一个答案,让我们看到所有的原因和结局么?

塔尔柯夫斯基想从镜子里看到什么呢?

 

创作,是艺术家的镜子。艺术,是照着一群群人的镜子。

 

当把1992年——1995年的《咫尺系列》、《生肖系列》,和1996年——2005年的《前世今生》系列作品相对着摆放的时候,恍惚它们相互是对方的镜子。心不由得紧了一下。不会么?如果有一天照镜子,看到的是一头猪在左顾右盼,你会怎样?

陈长伟并没有计划后来的作品与前些时候作品的关系,当然这也使我有些额外的宿命感,——是艺术家选择了题材,还是艺术家被题材选择着,这是个有趣的话题,暂且不论——当《前世今生》系列作品出现,得承认,陈长伟的对生命的疑问是那么的顽固,顽固得甚至是让他自己也防不胜防地泄露在那些或穿着中山装或相互搂抱着的动物们的正襟危坐和嬉笑之中,不,是泄露在那些非人的人的状态中。

 

《咫尺系列》和《生肖系列》的被抽掉了温度,从常态个体生命里抽离出来的“生命”们,面对的是一个巨大的疑问,就象十四岁少女苏菲放学回家发现的那封神秘的信:你是谁?世界从哪里来?(——《苏菲的世界》)我们每个人都会收到这样的信件,只是不一定都会拆开来看。陈长伟是被这神秘的信迷住的人。对答案的渴望,正是对永恒的渴望。但,他的经验让他只能从佛教的轮回中去寻找答案。于是我们看到了《前世今生》的诞生。

 

陈长伟曾经参与过我的一次电视实验。那天,在云南艺术学院门口陈长伟窄而长的工作室里,我和摄像师把摄像机架好,录象带装好,启动录影开关,我们都离开,只留下他一人面对摄象机,说点和艺术相关的事。当然我们也留了个问题,“你的视觉生活中的一次经历或一个愿望”,可回答也可不回答,主要为了提示一些找不到话说的人。晚上回到宾馆看素材,屏幕上,长伟弄着手中的泥巴,那时候已经说开了,说了他的一个设想,老了以后,把自己弄到一座很高的山上,然后往下跳。当时传递给我们的信息,那不是自杀,似乎他想体验往下跳的感觉。看着他继续说,看着他后来又沉默了足足好几分钟,觉得他是个蛮严肃的人,想这样的问题。那时还没看到《前世今生》。他的关于从山上往下跳的叙述,和后来《前世今生》的出现,相互印证着,表达了陈长伟的对生命怎样才能永恒的追问。那一跳,也许是想跳入二维世界之外的另一个世界。好莱坞一个好看的片子《回到未来》里是借助天线接到某个时刻的闪电进入过去或未来。陈长伟老了以后那一跳,能是怎样的结果呢?永远不会知道。虽然他的生活和艺术的相互印证,让他有着真实的质朴,但也显现出他的关于永恒关于生命的思考的局限。

 

《前世今生》总想急促地告诉我们一个答案。其急促表现在,一,将轮回的意义简单化。物与物,象与象的嫁接,虽然很“当代”(—— “当代”原本在我是不冷也不热的,这里做形容词用,借爱用“当代”嘲讽的说法,说明作品的“当代”意味),视象也新奇着,但其明了果断的态度让观看的想象也就止于了新奇,轮回深邃的内容被突兀的形象侵占,神秘的意味也随之消失。二,将“轮回”作为一个答案出现。其终止的意味缩减了艺术想象的可能。苏菲发现的问题,它的魅力在于它是个问题。生命的诱惑,也许正因为它永远是个问题吧。三,急促,终究是视象传递出的,和作者的认知相关,也和他的表现相关,《前世今生》更象是作者对忽然找到的这种非人的人的状态的迷恋,同时表达又还处于前一阶段《咫尺系列》《生肖系列》的形象追求的惯性中,手里的“实”和脑子里的“虚”暂时矛盾了步调。

 

前后比较,我还是被《咫尺系列》《生肖系列》吸引,它们以一种疑问的气质立在面前,疑问是永恒的,答案是暂时的,那些清冷精致的生命,也就以疑问的状态有了些静止之美,有了不变的自信。这样的疑问感,使得你和它的散步似乎没有结束的时候,不断回味着迎面而来的风雨。

 

其实轮回本身就是个疑问,《前世今生》透出的答案的味道让人会有一种莫名的尴尬。——仿佛,这是面镜子,看到后,赶紧要丢掉。那个答案让人觉得人生的寡淡,如李逵说的,舌头“淡出鸟来”。

 

 

 

暗处

 

 

《前世今生》,1998年——2005年这个阶段的作品,显得有些急促的、似乎也象是结果的答案,当它真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却变成了一个新的问题:答案不一定以答案的形式出现。——陈长伟让我们看到了《前世今生》。但是他自己并没有真的看到了什么,或许他也明白《前世今生》没有让我们真正看到什么。对陈长伟这样严肃认真得会刻板一些的人来说,也许《前世今生》这个阶段的作品起到了提醒的作用,其他的可能性的存在,那是更大的空间。于是我们看到2007年之后的作品,对未知的好奇,对看不见的事物的承认,对问题的举手投降。在暗处的笑。

 

无论《咫尺系列》《生肖系列》中的人和动物,还是《前世今生》系列里的“生灵”,都是以一种可以类比可以“想见”可以联想的形象出现的。在钱钟书的《鬼话连篇》里,说了不朽和不灭的区别,不朽是人付与的,不一定不灭,不灭和人的愿望关系不大。那么《咫尺》的人和《生肖》的动物,《前世今生》的生灵,也只能是不朽了。不朽,是人的一种虚妄。因此虚妄,才会有冰凉的人和动物,才会有依照我们想象嫁接的生灵。不朽,是主观的,不灭,是客观的。2007年之后的作品,是陈长伟虚妄之后对永恒的重新探索。

 

2007年3月在成都,我还看到那些“前世今生”的生灵们参加了动物的狂欢(——四川大学《动物狂欢节》当代艺术展),而在4月初的贵阳,陈长伟就以一个《头颅》,为“口传与耳闻的四方”的喧嚣添加了一丝沉默的声音(——第三届贵阳艺术双年展)。

 

《牡丹》《枪》《山水》《日记》《基本元素之圆》等等作品,仿佛等待了很久,排着队地出来了。

陈长伟的创作,从一个造型感很强的阶段,进入一个非造型的阶段。

 

如果说,早些的《咫尺系列》《生肖系列》给我冰凉之感,那么这次,艺术家把他的“对象”灼热了。

瞧!牡丹以非牡丹的形式出现,山水以非山水的方式出现,日记,告诉我们“日记”之于物质的千种可能,基本元素之圆是看不见的世界……原先光滑的表面被凹凸不平的起伏代替,没有相同的起伏,没有触摸的欲望。

仿佛灼热后的凝固。陈长伟要在一个极度的变化中去寻找永恒么?

 

1970年代,天文物理学家为解释星系的运动提出,一类看不见的粒子存在于星系周围,这类粒子随后被称为暗物质。根据天文观察资料,科学家们估计宇宙中暗物质有常规物质的10倍之多。对暗物质的一种解释是,它们是由一类新的粒子弱相互作用大质量粒子组成的,这种粒子不能发光,并和常规物质几乎不发生相互作用。迄今科学家们已做了大量实验来搜寻这类粒子存在的证据。

    1998年以来,为解释宇宙加速膨胀运动,一些科学家又提出暗能量概念,认为暗能量作为一种巨大的斥力在推动宇宙加速膨胀。

2003年年底以来,从国内外众多刊物和媒体评选出的2003年世界十大科技进展新闻看,物质本源及生物起源仍是世界科技关注的重点,入选的多项科技进展都属于这一领域。其中,"科学家发现暗能量存在的直接证据"这一物质本源研究进展更是受到广泛关注。如美国科学杂志评出年度十大科学成就时评价说,明确宇宙能量分布,找到暗物质和暗能量存在的新证据,是2003年所取得的最重大的科学突破。

 

是什么促使陈长伟从造型感极强的创作变成非造型的创作,我不得而知。2007年之后的作品让我联想到“暗物质”“暗能量”,我欣然接受作品对我的作用,这是充满愉悦的面对。我分明看到,陈长伟走进了一个暗处。

 

如果说,之前他是在找物质与物质之间,物质与环境之间的关系的话,那么现在他仿佛更醉心于物质之于自身的各种可能。前者是需要答案的,后者则失去了答案的判断;于是前者执着,后者洒然,仿佛搏弈之后的顺势行走,举手投降也和举手投降没有了关系。

 

非造型,依赖于对已有造型的背离,我们可以看到当代艺术中很多未曾谋面的“造型”的诞生,但那是一个巨大的陷阱,没有判断关照的“非造型”,往往让人怀疑其来源和臆想有关,最多添加了一个精神癔病的个体研究素材。陈长伟的非造型,不是向外寻找新鲜,而是朝里,朝熟悉的物象之内,做一次看不见的旅行。剥离了外壳,高温融化,凝固的液体。这是一个极度的变化,试图使物质结构发生震荡的变化。作者从对结果的执着走向对变化过程的玩味。这样的放弃让人释然于形象背后的意味,转而在各种起伏的表面获得事物新的体会。

 

同时,当事物走向自身,其社会意义和政治意义的瓦解,使得它在另外的领域获得了更多沟通的机会。陈长伟的《基本元素之圆》等07年之后的作品,具有了更纯粹的物质性的追求。

 

暗处的笑,是他在这一阶段到了另一个空间的相对舒服的状态。

 

绝对零度

 

被广泛接受的宇宙形成的观点认为,宇宙在大爆炸时是无限热的,大爆炸后1秒钟,温度降低到约为100亿度,直到现在,宇宙从非常热的状态开始并随着膨胀而冷却的景象,和我们今天所有的观测证据相一致。

 

物体的温度实际上就是原子在物体内部的运动。-273.15℃被称为“绝对零度”,是自然界中可能的最低温度。在绝对零度下,原子的运动完全停止了。事实上绝对零度只能无限接近,而永远不会达到。

 

《咫尺系列》《生肖系列》里的人和动物,有着和温度无关的冰凉;

《基本元素之圆》等作品,有着被冷却凝固的灼热。

 

前者抽离掉温度,成为永远的询问者;后者在无限冷却的过程中,掘到了一点永恒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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