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戏拟和拼接中追寻思想的踪迹 ――读陈长伟的近作 孙振华
陈长伟
在戏拟和拼接中追寻思想的踪迹 ――读陈长伟的近作
孙振华
“创造神话,否则我们的文明将如恐龙般绝迹”。 ――〔德〕韦纳.荷索(Wermer Herzog)
陈长伟给我的印象,就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那样,活力四射,他充沛的创作欲望使他的近作让人感觉到强烈、生猛。尤其是《前世今生之十二生肖》,这一组借用雕塑中胸像形式所塑造的动物和人的组合造型,我以为是雕塑界近年来值得注意的重要作品。 如果我们在其它文明的艺术中,看到其中不乏过人首马身、人首狮身之类的雕塑,在中国文明的图谱中,十二生肖的图像则体现了蕴含在中国深处的一种文化想象。十二生肖指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依次配合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戍、亥十二地支,以表示人出生时的属相;据考证,这一风俗始于战国时期的楚国。在隋唐时期,出现了一种兽首人身的有趣雕塑―绩―十二生肖俑,它们被作为明器用于丧葬之中,其头部是十二生肖的动物造型,颈部以下却是人身;唐人的这种充满想象力的奇特造型并没有持续太久,宋代的时候,人们更愿意选择一种平和的方式:通常是一个立俑,手抱十二生肖中的一种动物;元明时期,十二生肖的表现就更加间接了,立俑手抱瓷瓶,瓶上有十二生肖的造型。从这个简略的回溯中,我们可以看到,十二生肖俑在中国有一个从神奇到日常,由浪漫到平实的发展过程。陈长伟大意义在图式的选择中,借鉴的是隋唐时期的图式,隋唐的造型以具有奇异的想象和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见长。正是基于对传统雕塑图式的选择,陈长伟的作品具有明显的中国叙事方式的特征,这种对中国人传统文脉的呼应和借用,使他的作品打上了明显的中国文化身份的印记。 十二生肖是陈长伟基本的图式来源,除此之外,胸像的形式、具像的塑造手法则是陈长伟另一个重要的创作资源。这些具有西方色彩的因素,明显不同于中国传统“生肖俑”的造型方式,而是源自于他的学院教育背景。对于中国当代雕塑家而言,他们通常面临这样的尴尬:学院教育所培养的素质、能力和手段与当代创作现实之间的脱节,而如何将学院训练所形成的技能运用到当代艺术的创作中,是这一类具有学院背景的艺术家们一个可能的选择,如果站在这样的立场,以积极态度地看待这一类雕塑家,我们会认为,他们较之非学院出身的艺术家其实可以具备更多的可能性。 对艺术家创作图式的分析本身也是对艺术家知识背景的分析,无论一个艺术家如何强调个人的天才和原创性,他的作品的来源都是具体的,都是可以分析的,他们的作品之所以是这样而不是那样,都只能是某种知识状态的产物。陈长伟的创作图式,在相当的程度上,反映了他对于传统文化的理解以及对于传统雕塑的关注程度,也反映了他掌握学院的造型手段和技巧所达到的程度。 《前世今生之十二生肖》近乎于一个当代的中国神话。 陈长伟的机智在于,他从“传统”入手,又没有简单地沿袭和复制传统,在策略和手法上,他强调的是对传统资源的借用和戏拟。“借用”的优势在于,他的作品必须借助一个最具有大众化的方式,希望具有公众参与和广泛关注的可能性,需要借助最具普遍性的社会心理,这些是实现这组作品社会价值的有效方式;借用背后所具有的大众性、社会学、历史学的因素,为“十二生肖”注入了当代文化的特色。 “戏拟”表现为对传统的再造。陈长伟在接近传统的过程中,再度将传统陌生化,他将传统的资源转换为一种神话寓意般的超现实的存在,他出奇制胜地用十二种新的动物对传统的十二生肖进行了更替,它们是:斑马、梅花鹿、海豚、白头鹰、斑点狗、大象、袋鼠、熊、豹、长颈鹿、恐龙、鳄鱼。这十二种动物与传统的十二生肖比较起来,更具新颖度,它们一是比较国际化,二是具有时尚性。斑马、斑点狗、袋鼠等动物并不属于中国常见的动物系谱,这使得新十二生肖在品种上具有跨民族、跨文化的特点;海豚、恐龙、鳄鱼等则是在当代生活中经常出现的动物名称,由于出现频率之高,它们常常成为一些具有时尚特征的品名,它们在很大程度上,甚至成为每种文化意象的代名词。陈长伟还亦庄亦谐地精心编制了一份新十二生肖的运程表,列举出不同属相的出生年月、爱情、健康、幸运色、性格、适业、五行、婚配禁忌各方面内容。 《前世今生之十二生肖》的组雕加上那份运程表,一起构成了一个有鼻子有眼的认认真真的玩笑,看起来煞有介事,甚至有人可能会当真,就是这种认真制造的神话和玩笑,使作品具有一种颠覆的效果,在整体上幽默、轻松的气氛中,作品面对的是每个人的生存境遇的问题。作品的思想早就在作者在选择切入角度时就预设在那里了。前世今生,每个时代,不同的文化状态,人们具体的人生际遇都是不同的,尽管如此,人们在不同时代所面对的基本问题是相似的,从古到今,人类生存的基本问题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这样,作品的主题就具有多侧面、多重的阐释空间。这也是传统和当代之所以能够在这个作品中并存的原因。 在这个被我们称为数字化的时代,虚拟正成为一种生活方式,虚拟的财富、虚拟的健康、虚拟的爱情、虚拟的图像...;虚拟的世界包围着我们,当“别有用心”的虚拟,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戏拟”出现在我们生活中的时候,这个新的神话将成为一种温和的反讽,陈长伟似乎有意识的希望这组作品保持着一种如真如幻、似古似今、亦庄亦谐的特点,作品在制作上的认真,使它像一个纪念性雕塑那样,严肃地表现着一个子虚乌有的对象,中国传统的布扣高领服装,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玩笑;每种动物带有夸张意味的长脖子似乎是这个时代审美时尚的透射;作品外表的烤漆效果又带有一种工业化的批量制作的痕迹,这种光洁、闪烁的外表效果,和作品的调侃、批评意味保持着某种联系...。 它们是一种提问,它们注视着我们的生活,它们影响和干预着我们的生活,它们追踪着人们的时尚,当人们开始从戏拟和反讽中有所警觉的时候,思想的过程就在哪里开启。 除《前世今生之十二生肖》外,作者在近期还创作有大型的图像拼贴,这件作品在总的精神上与十二生肖是一致的,但是在表现方式上却有很大的距离。这件作品在图像上是以量取胜,通过大量的具有当代生活痕迹的拼贴和组合,试图反映当今的视觉现实,比较起来,我以为《前世今生之十二生肖》更有历史感,展示的问题更深入,更有个人的独创性。 无论是戏拟还是拼贴,我都认为它们是一种思想的产物,是一种当代观念的呈现,也正是在对思想的追寻中,陈长伟的作品正在向更具有当代性的高度跨越。
|